“摆渡人”杯百强作品：《指针，依然走着》

《指针，依然走着》

　　夕阳的光辉洒进屋中，柔和了老人眼角的纹路，折射在玻璃钟面上，而指针不紧不慢地走着，走过了岁月，涤尽了年华……

　　这是一幅珍藏在她记忆深处的巨大图画，而画面的中心是一位老人，不苟言笑，严谨认真，眼眸中却流动着不易察的温情。

　　她的爷爷是个钟表匠，安身于小城的一角，在那一尺见方的钟表台边，一坐就是几十年。彼时她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在小城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那天听闻爸爸妈妈不久就要来见她，本是顽皮好动的年纪，想做些大事赚取别人的夸奖。她想要“速成”些本事，在见到爸妈的那天好好展示展示，便开始贪婪地学习新事物……想读完一整本书，却一直在椅子上乱动，买来的吉他在角落积累了三层灰，画笔也只动了两次。

　　在她扔下画笔，又想要换个目标，将眼光投向钟表时，第一次被爷爷教训了。老人很少生气，那次却动了怒。“太浮躁！静不下来，你永远学不到真本领！”小女孩有些委屈地哭了鼻子，老人这次却没有心软。

　　第二天，老人照常准备工作时，却看到女孩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低头一副乖乖认错的样子。老人有些无奈，就允许她坐在旁边安静看着。

　　没想到，女孩从此贪恋上了小屋里的静好，慢慢磨去了好动的棱角，总爱坐在一旁看他修钟表。

　　老人会在每天早晨工作开始前，用最喜爱的那块表接住窗外的阳光，然后静静地，什么都不想，凝视着指针轻轻拨动光斑。他说这能让他静下心来。于是女孩也学着他的样子凝视指针，竟也入了神。一圈，一圈，好像涤尽了世事纷纷。

　　但她不可避免地长大了，不得不离开小城去城市里上学。临走的那一天，她在爷爷怀里哭了很久。老人的眼眶也浅浅地红了，沉默许久，塞给她一块表，摸着她的头说：“囡囡，要记住啊……”他没有说下去。

　　……

　　原来，城市是钢筋水泥的建筑，是行色匆匆的人群，他们快步走着，时而低头看一眼表，复又加快了步伐。作为学生的她们在题海中跌跌撞撞地奔跑，没有时间停下喘息。人流推搡着她向前，她也渐渐适应了日复一日的麻木生活。却有时迷茫，她在拼命追逐着什么？

　　更高的分数，更好的未来。她们顺应时代大潮流，不断将自己塑造得更接近“完美”，在竞争中沉浮。而“浮躁”二字则是对她们心态的最好概括。为什么浮躁？不安于现状又急于求成，明明知道自己不得不改变，却又茫茫然无从做起。只好每天挤在人群中，笔下做题不断，口中抱怨不停，殊不知效率日益低下，甚至只求数量不求质量，终是因“忙”而“盲”。

　　她跑着、跑着……脚踝磨出了血泡，她想放慢脚步休息一下，却被身后的人推倒。“别挡路！”她重重摔在水泥地上。身后的人踩着她的身躯，碾过她的手指，继续向前……

　　跌倒的那一瞬间，有些恍惚。回忆像个烧红的熨斗，一下下地烙着她。

　　她忽然又想到了儿时在小城的时光。记忆中的那位老人，苦于技艺、甘于寂寞，一以贯之又虔诚。他对钟表的凝视，就像某种洗涤心灵的仪式。看着晨光中坚定向前的指针，就算世界再嘈杂，内心也能够安定下来。专注于手里的事物，看得见自己，也看得见明天。

　　“在衰落遗失的边缘坚守，在快捷功利的繁荣里坚持”。

　　这世间，还有那么一群人，在浮躁中坚守自己的原则，以时间和经验磨砺着自己的作品，以心血和汗水培育美的产物。是“披阅十载，增删五次”的《红楼梦》，是“十日画一水”的齐白石，是受三万六千锤的章丘铁锅……那就是匠人。耐得住寂寞，沉得下心。

　　她再次拿出那块表，紧紧地凝视着它。指针一下、一下，默默地前进、执着地前进。浮躁不安的内心停止了漂泊。

　　儿时的静好，儿时那份热爱，在这一刻放大了，而所有的世事喧嚣，冲淡了。

　　也许，是时候放慢些脚步了。

　　慢，并不是偷懒懈怠，而是更好地审视自我，找回忙碌中丢失的那份认真，明确自己的追求，才能更坚定、踏实地向前。毕竟在这个世界上，人只需要闭上眼睛，转个向，就会迷路。

　　静下心来，不意味着生机的静止、言语的凝滞。而是学会给自己喘息的空间，重新勘察自己与世界的距离，充实自己的内心，丰满自己的羽翼，而非向外界不断伸展脆弱不成型的枝桠，嘶吼自身的诉求。如梭罗凝望着瓦尔登湖，看到那些岁月如何奔驰，挨过了冬季，便迎来了春天。追寻着那片洗涤他心灵尘埃的湖泊，那是最美、最有表情的姿容。

　　静下心来，不是与外界隔绝。“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不是命运多舛，仕途不畅，灰心丧气之余转而卜居田园，啸傲山水的出世，而是于喧嚣中保持心境的空灵，守住一片清净之地，这样才能既于黑白中自由歌颂彩色，也可在彩色朝圣黑白。

　　静心是在乱世的喧嚣与世人的浮躁中，守住自己心中的一溪云，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因为懂得放慢脚步，所以自由。

　　她忽而读懂了爷爷未说完的话——“要记住啊，在这纷扰的世间，学会静下心来……”

　　而指针仍然走着。

　　从遥远的地方来，到遥远的地方去，它是钟盘上的朝拜者和陌生人。

　　作者：徐子宜所在学校：杭州学军中学指导老师：汪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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