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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渡人”杯百强作品：《著我扁舟一叶》
《著我扁舟一叶》
第一章 逆行者的觉悟
我们紧挨着，护目镜上已经起了雾，每个人都低着头，听着汽车发动机的嗡嗡声划破寂静的清晨，夹杂着风的呼啸。
“我们分一下任务吧，晨，你负责核酸检测区。我和宋负责……”
"组长……"
“有问题吗？”
“嗯……没有没有……”我与旁边的张对视了一眼，还是选择沉默。组长继续分配工作。
之后又静了好久，车停了。
“好，检查一下口罩、护目镜和防护服，带上仪器下车。”组长说。
一下车，护目镜上的雾就不见了踪影，映入眼帘的是监狱方舱医院——监狱里的病人都被安置在这里。
我抱着仪器，拖着笨重的防护服，在寒风的裹挟中前进，心中仍被那个问题萦绕：十恶不赦的人应该得救吗？
自从接到通知被调往监狱方舱医院的那一刻，我就一直在对自己说，你是医者，你的任务就是救死扶伤，要尊重生命，可我一想到我救的人可能是一个强盗，是一个杀人犯，我的胃就开始翻江倒海。
“晨，你没事吧。”张关心道。
我摇摇头：“没事。”
监狱方舱医院内
由于长时间盯着电脑分析数据，我的眼睛又干又胀，但还有几百份数据没有录入，我用力眨了眨眼睛，继续敲着键盘。
“晨，先吃饭吧。”张走进来说。
“好，你先去吧。我马上来。”
我走到食堂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快吃完了。我拿起筷子，这时宋突然跑来：“不好了，0219床的病人高烧晕倒了！”
我们小组的人立马放下筷子，带上口罩一起冲向0209床。组长问道：“病人病史、过敏药物知道吗？”
“不知道，这一上午太忙了，还没来得及收集。”宋回答道。
“晨，你快去查。”
“好。”
我承认，那一刻我完全忘记了自己是在救一个什么样的人，不再想她曾经可能做过什么，我只知道要竭尽全力、分秒必争。
“组长，她有冠状动脉性心脏病，无药物过敏。”
组长飞快的在纸上写着，然后把纸递给宋：“按单子上拿药，皮试后注射。”
等我们回到餐厅时，盒饭早就凉了。此时我已无心吃饭，问道：“组长，确定刚才那个人不是因为心脏病才晕倒的吗？”
“嗯，虽然在已经用药过后还高烧的情况很少见，但是我刚才检查了一下……”
“别吃！别吃！”一个穿防护服的人气喘吁吁地朝我们冲来：“监控刚刚拍到有人往你们饭里吐口水！”
我环顾四周，我们小组除了宋在拿药，我还没吃，其他人都动了筷子。我突然想到这里全都是犯过法的人，刚才那个病人说不定还杀过人……一种强烈如狂风暴雨般的恶心感席卷全身，我再也忍不住飞奔到厕所，狂吐不止。
这天夜晚，我做了个可怕的梦。
所有病人都朝我奔来，她们形容枯槁、眼神空洞，就如同沙漠里虬曲的树，仅吊着最后一口气，却不遗余力。她们疯狂的撕扯我的防护服，冲着我吐口水。
我忽地惊醒，额头冒冷汗，眼前仍是工作的电脑，屏幕显示已经是凌晨三点。录入最后一组数据，回到寝室后的我却失眠了。
为什么我们拼命在救人，却有人故意去害我们呢？为什么我们尊之为信仰的东西，有人却弃之如鄙履呢？
我清楚的听见内心一个声音说：“她们本来就是罪人，死有余辜，你救她们就是助纣为虐，还把你自己给搭进去了！”
另一个声音却也不甘示弱：“又不是每个人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这些病人中万一有洗心革面、改过自新的人呢？况且你是医生，医者仁心，治病救人是你的职业准则，是非对错不应该由你来评判。”
“哼，组长他们已经被隔离了，下一个就是你！”
“那又怎样，为国捐躯，死亦何妨！”
“这样做值得吗？”
“……”
迷迷糊糊中，我听见闹钟响了，立即醒过神来，穿上防护服，简单洗漱后带上口罩和护目镜。
转动门把手的一刹那，我忽的忆起《追风筝的人》里的一句话：“为你，千千万万遍。”
原来我们一直在用我们的百分之百去换哪怕百分之一，千千万万遍。
第二章 悔过者的眼泪
没错，我就是故意往那群医生的饭里吐口水的！谁让他们一直不让我出院的！
好不容易挨到刑满释放了，结果又染了病，还得呆在监狱，这搁谁心里好受啊！
后来我病好了，那什么冠状病毒都没了，他们硬是不让我出院，说什么有潜伏期，这都一个多星期了，要复发早复发了吧！依我看，他们就是怕我出去又干坏事儿，诶，我当初不就干了些小偷小摸的事儿吗，至于这么防着我嘛。他们就是对我有偏见，小小医生不敢扣押我，肯定是上头指使的！
我越想越气愤，胸中好像有一团怒火在燃烧。好啊，你们不是说我病没好吗，我让你们全都染病，谁也别想好过！
于是，我趁有几个医生不在又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过去往他们饭里吐口水，我出不去，你们也别想出去。
正在我洋洋自得的时候，两个壮汉朝我走来，二话不说就把我拷住了。我心里咯噔一下——大事不妙。
“你为什么往医护人员的盒饭里吐口水？”其中一个壮汉吼道。
“因为他们不让我出院。”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多么可耻！在没有确定你康复的情况下让你出去，不仅是对你不负责任，对千万市民更不负责任！”另一个壮汉歇斯底里道。
“什么鬼话，你们就是非法拘禁！”
“你还有脸跟我讲法，就你这种人把牢底坐穿都不解气！”
“他们不会有事的，我好全啦，早没事儿了——阿嚏——不过话说你们没开暖气吗？有点儿冷啊。”
两人面面相觑，一人赶紧从口袋里拿出测温枪在我头上一扫——38.5。
“啊？这这这…你们还愣着干嘛呀！快救我呀！”
后来我不知怎么的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时我正躺在床上，一位医生和一位护士正站在我旁边。
“心率正常，血压正常，体温正常。”护士说。
“好，你躺着吧，刚给你输了液，别乱跑。”医生对我说。
这时，那个护士小声说：“组长，他就是那个吐口水的人。”
“唉……你好好反省吧。宋，我们去看一下0219床病人。”说着他们转身就走了。
我的心里好像有巨石压下，有一种难以表达的悲伤。
我现在……糟了，那些医生该不会也被我给传染了吧！
“那个……医生——”我朝他们的背影喊到。
他们俩转过身来。
“你们没事吧？”我心虚的问。
我看不见他口罩下的表情，不过应该很悲伤吧，毕竟我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情。
只见他扬起手臂，像徐志摩《再别康桥》（我唯一记得的一篇小学课文）里写的：“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不知道是怎么了，眼泪不自觉的往下掉，当初进监狱都没哭的我如今竟泣不成声。我都干了些什么混账事儿啊！
医生，您别走啊，我还欠您千万个道歉呢。
第三章 坚守者的思索
0219床的病人今天不幸去世了。
她姓夏，我们一直叫她小夏。小夏也就二十岁出头，人很很开朗，她的笑容让我想起了夏日的阳光。即使在病魔缠身的时候，她也会挤出一丝微笑，对我们说：“没事，俺挺得住，就是辛苦你们了。”
她不是因为新型冠状病毒而死，而是因为心脏病猝死的。
我很自责，如果当时宋来叫我的时候，我跑得再快一点就好了，说不定还有转机……但一切都晚了……
噔噔噔——
“请进。”
宋走了进来：“组长，这是在小夏枕头里塞着的，刚才清洁人员发现的，好像是一封信。”
我接过信封，打开后有几百块钱和一张小心对折好的纸片——
敬爱的李医生、宋护士：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俺可能已经离开了。俺自己知道自己的状况，就算不是病毒带走俺，俺的心脏也越来越差了。李医生，您不要太伤心，您和宋护士都像是人间天使，为俺做的已经很多了，俺打心眼里感谢你们。
可能是坏事做多了吧，这病魔就是抓着俺不放，今天这样也算是报应，俺认了！俺从小没爹没娘，后来又犯了事儿，被抓进来，本来想出去一定要好好做人的，看来只有来生了。
这里还有一点钱，放心，这些不是偷的，是俺攒的。请你们代我捐给医院，虽然少是少了点，但也是俺的一片心意嘛。要是俺死了之后，遗体可以用作研究，你们就尽管也捐给医院罢！这也许是俺能做的最后一件好事了。
最后，真的谢谢你们，是你们让俺知道这世界有多美好。
爱你们的小夏
有时候，我觉得我们医者能做的真的很有限，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摇头、叹息与抱歉，极少有“起死回生”的侥幸。
我们只是医生，背负着患者家属的希冀与生命的责任，却往往被误以为是掌握生死的神明。这些误解越积越多，越垒越高，高到遮住残酷的真相，高到成为另一片天，连我自己也不住仰望祈祷。可每当由我们亲自宣布噩耗时，现实的警钟被无情敲响，余音不绝，在短暂清醒之后又不住回到自我催眠的日子，循环往复。
我们从来不是生死的摆渡人，是生死一直在摆渡着我们。
噔噔噔——
“请进。”我从感慨中抽身，望着缓缓走进来的晨。
“组长，你们的核酸检测报告出来了。”
“嗯，结果怎样？”我装作漫不经心。
“……”
“说吧！”
“其他人都是阴性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您是阳性。”
“好，我知道了，你去忙吧。”
“组长……”她的声音略带哭腔。
“我没事，去吧！”
终于，我也将被迫丢下摆渡人的船桨成为舟中人了吗？
人固有一死，但愿死得其所耳。
当初我申请来武汉支援时，志愿书上写的“无计生死，不求回报”，现在是时候兑现了。 我站起身，又走向我的战场。
第四章 守护者回望
组长最近的状况越来越差了，好几次开会的时候都因咳嗽中断讲话，但他还是硬撑着。
今天给病人进行压力性溃疡清创，我辅助他进行创面换药。要知道这可是一项体力活，刚清创十几分钟，他明显已经坚持不住，我便向他示意由我完成接下来的工作。
在我的印象里，他一直是这样。
我大概毕业后就跟着他工作了。比起同事，他更像是我的老师，也是我非常敬佩的人之一。
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虚弱。那个曾经无坚不摧的男人，那个曾经英姿飒爽的男人，如今眼里密布着红血丝，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皱纹爬满眼角，还有他沙哑的嗓音，都透露着他的疲惫不堪。这些日子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明明自己也是病人，可他却仍在这没有硝烟却凶险万分的战场上继续战斗。
我真的不能让他这样继续下去了：“组长，您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和张医生就好。”
“宋，你们不清楚有些病人的情况。”
“但我很清楚您的情况！您真的要去休息了，我怕您会……”
“已经有病人因为我的失职而去世了！”他怒吼道，“你忘了小夏的死吗？”
“小夏的死不是您的失职造成的，您已经尽力了！”
“怎么不是！”
我恍然意识到，原来小夏的死让组长这么自责。他几乎报复式的工作原来是为了缓解他内心的愧疚。
也许每位医者心里都有那么一个结，都有一辈子为之介怀的病例吧……
我缓缓走出办公室，思忖着如何才能让组长休息。
“宋护士！你好啊！”
我猛然抬头，一个穿防护服手里推着清洁车的人站在我面前，有些熟悉，但我就是想不起来这是谁。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啊，我……我是那个之前往你们饭里吐口水的那个……”
“哦！我想起来了！”
“说起来怪难为情的，真对不起。”
“咦？不过你不是昨天就可以出院了吗？”
“我又申请回来当志愿者了，想将功补过。对了，医生们都还好吧？”
“其他人都还好，就是我们组长——李医生，被你给传染了。最要紧的是，他还坚每天工作超过18个小时，我怕疫情还没结束，他先倒下了。”
“我真是太对不起他了……”
这时，我心生一计：“要不你去劝劝他吧！”
“啊？我吗？不不，我没脸见他。”
“不，他现在最需要的就是病人对他的肯定！你跟我来。”
于是我们一起来到了组长办公室。
噔噔噔——
“组长，有人找您。”
“李医生，是我，我就是害您得病的家伙，我欠您一声道歉，不，不止，我欠您的太多了。”
组长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这说不定是我的报应。”
“怎么可能？好人有好报，您这么善良，肯定不会有事的！您要是有事，我真的会愧疚一辈子的！”说着，他的眼眶红了。
“你也别太自责，那天一起吃饭的同事都没事，就只有我染上了病毒，说不定是我自己通过其他渠道感染的。”
“您可要好好休息，快点恢复。病人们还等着您呢！”
“当然！”
我看着他们，思绪又回到了的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那一天，我，晨还有张一起站在国旗下庄严宣誓：
“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恪守医德，尊师守纪，刻苦钻研，孜孜不倦，精益求精，全面发展。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为祖国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现在的我们，不正是在践行我们的誓言吗？
第五章 守望者的期待
“喂，妈妈，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呀？”
“嗯……还要一阵子吧，你在家里乖乖的，最近网课上的怎么样啊？”
“挺好的呀。”
“作业按时交啊。奶奶睡了吗？”
“都这么晚了，能没睡吗？本来还想跟你通话的。”
“真的太忙啦，抱歉。北北，你记得看小区群里通知下去拿菜啊，奶奶拿不动，腿又上不了楼梯。”
“我知道啦，每天都是我去拿的。”
“真棒，男子汉就是要这样！不说了，我待会儿还要查房，拜拜。”
“哎，妈妈……”
什么嘛，这么快就挂了。
我的爸爸妈妈都是医生，过年前几天他们突然说要去打怪兽，匆匆忙忙就走了，直到现在都没回来。后来我和奶奶在新闻上看到，他们确实去打怪兽了，而且这个怪兽的名字叫新型冠状病毒，已经害死很多人了！
起初，我觉得没什么，这可能就是一场流行性感冒吧，过几天就好了。再后来，武汉封城，我们小区也被封了，所有人都不让出去，就连吃的都是社区群里通知下去拿。每个人都带上了口罩，排队领菜还要隔一米远。
奶奶怕我下去会感染，给我里三层外三层的裹了好厚好厚，又给我带了两层口罩，害得我上楼梯的时候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真希望这一切快点结束，爸爸说等他回来就带我去吃肯德基，还会带我去科技馆。我还想和同学们一起在操场上踢足球呢！
我知道现在国家最需要的就是像爸爸妈妈这样的医生，所以我不怪他们不能陪在我身边，要怪就怪这可恶的病毒吧！要是我也能帮忙就好了，长大以后我也一定要成为一名医生，治病救人！
第六章 胜利者的呼声
2020年3月10日，武汉所有方舱医院关舱。
次日，我们也将与武汉告别。
“晨，我们毕业之后好像很久没有一起度过这么长时间了。”我感慨道。
“是啊，我倒是希望以后不要因为这样的事再聚了。对吧，张？”
我点了点头。
阳光肆无忌惮的照耀着，仿佛世间的苦难都与之无关——也的确如此，无论是战争还是疾病，都不能阻止太阳照常升起。
“要是组长还在就好了……”宋说。
“相信他一定是在天上保佑着我们吧！”我安慰宋。
“他要是看到我们胜利了，一定会很高兴的。”晨也说道。
生命轮回，我们彷徨着，却又被时间的洪流裹挟向前，幸得一舟，而我们都是彼此的摆渡人。
我们也胆怯，怕时间的洪流将自己冲刷，但总有一股莫名的力量有推动着我们——我们从来不是孤军奋战而是千军万马，为了心中的信仰，为了我们所理解的民族大义。因为舟中坐着的还有你，所以我就算拼尽全力也在所不惜。
口罩之下一张张疲惫的笑脸绽放，相机定格的不仅是时间，还有我们的初心。愿武汉早日战胜，中国早日战胜，世界早日战胜！
返程的高铁上，绿意划过窗，我才忽觉春天快来了。
尾声
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有摆渡人。他们或是治病救人的医生，或是呕心沥血的老师，亦或是素未谋面的一本书的作者……他们不需要华丽的包装，也无所谓鲜花与掌声，可能只是不经意的一句话、一段文字、一个微小的举动，便让我们豁然开朗。
每个人又可能会成为他人生命里的摆渡人。我们在接受摆渡人的馈赠时，也争取将这一份爱与感动传递给更多的人，让每一个人都能生活在爱与阳光里。
2020年虽以疫情开头，但必将以胜利结束。武汉必胜！中国必胜！全人类必胜！
谨以此文献给为此次疫情做出贡献的人们，你们不仅摆渡生命，还传递着中国精神，是屹立不倒的中国脊梁！
作者：侯婉琪 所在学校：华中师范大学第一附属中学 指导老师：胡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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