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月13日，我们最敬爱的郝克明先生与世长辞。

　　郝克明先生是我国当代著名的教育战略家，长期致力于中国教育发展战略和重大政策的研究。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郝克明和汪永铨等老一辈教育学人在北京大学重新创建教育学科。之后，她到教育部参与国家宏观教育政策研究，先后创办了教育发展研究中心和中国教育发展战略学会，亲自参与了一系列国家重大教育政策的研究和制定过程，对国家教育事业发展做出了杰出的贡献。

　　为了寄托哀思、感念恩泽、追慕风范，北京大学教育学院推出部分文章和师生感言，深切缅怀我们最可敬可爱的郝克明先生。

　　郝克明先生千古！

胸怀教育发展大局，引领教育战略研究

——郝克明教育思想与实践述略

闵维方 文东茅

　　郝克明先生是我国当代著名的教育专家，是中国教育发展战略研究的主要创始人和领军者。几十年来，郝克明先生以对我国教育的强烈责任感、博大精深的系统研究和卓越的组织管理才能, 开创并引领了我国教育发展战略研究，不仅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并对我国诸多重大教育决策产生了深远影响。郝克明先生是北京大学的杰出校友，毕业后留校工作多年。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她与汪永铨先生等创建和领导了作为北大教育学院前身的北大高等教育研究室。到教育部工作之后，她始终特别关心、支持北大教育学科的发展。她著述丰厚、贡献巨大、影响广泛。郝克明先生教育思想的突出特点是其战略性、宏观性、全局性和前瞻性的大教育理念。例如，她高度关注我国宏观教育结构的合理性，开展重大教育决策研究，大力倡导终身教育、学习型社会建设和教育公平；倡导运用现代科学技术最新成果发展教育，通过开放式教育和创新型教育扩大人民受优质教育的机会；她注重“睁眼看世界”，促进中外文化教育交流借鉴，以深刻的国际理解和广阔的世界眼光关注中国教育在世界教育发展大格局中的位置等一系列根本性、具有长远意义的重大问题；领导创立中国教育发展战略学会是她践行教育战略思想的具体体现。郝克明教育思想博大精深，在此着重从其宏观教育研究和影响方面做尝试性概括和梳理。

　　一、胸怀大局，为优化我国教育结构、建设学习型社会而上下求索

　　教育发展战略研究以教育改革和发展中的全局性、根本性、长远性的重大问题为研究对象，服务于宏观教育决策。在改革开放之后的教育研究中，郝克明先生十分敏锐地看到在过去的计划经济体制下形成的宏观教育结构与新的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发展要求远远不适应。这一带有战略性的根本问题不解决，科教兴国人才强国就会成为一句空话。因此，她针对八十年代我国人才短缺、人才结构不合理等问题，“六五”期间重点攻关中国高等教育结构问题，“七五”期间着重解决应用学科高层次专门人才培养途径多样化问题。进入九十年代她把研究视野从高等教育扩展到至关重要的职业教育和其他各级各类教育，并由此进而提出建立各级各类教育的相互衔接沟通、能面向社会经济发展需要进行自主调节的教育结构体系的问题。这体现在她“八五”期间《走向21世纪的中国教育》和“九五”期间《当代中国教育结构体系研究》的成果中。郝克明先生始终将整个教育系统纳入自己的战略研究视野之中，不仅高度重视高等教育和拔尖创新人才培养，也多次强调培养经济发展所急需的实用型人才的职业教育的意义，早在1984年，她就强调“职业教育是我国教育结构体系的重要组成部分”，在2000年再次强调“在我国教育的新发展中应高度重视职业教育的发展”；进入新世纪以来，在对教育结构体系研究的基础上，她进一步突出强调对终身学习和学习型社会建设的研究，把基础教育、职业教育、高等教育、职后培训等各级各类教育作为一个整体，构建和优化整个教育体系，并高度重视信息技术发展对教育的革命性影响，推动现代科学技术最新成果在教育领域中广泛运用，强调信息时代和网络社会中发展开放式教育的革命性意义。这一阶段的成果主要体现在《跨进信息型社会——关于建设终身教育体系和学习型社会的研究》等一系列重要著作中。

　　二、高瞻远瞩，为中国教育面向世界、提高国际化和现代化水平而不懈努力

　　站得高才能看得远。作为一位教育战略家，郝克明先生不仅高度重视以马克思主义、邓小平理论和科学发展观为指导，注重充分吸收哲学、经济学、政治学、社会学、管理学、未来学等相关学科的理论成果，注重深入研究教育本质、教育功能、教育方针、教育决策等重大战略问题；而且特别注重从系统科学的角度分析教育作为一个系统，其本身由各级各类教育的子系统构成；同时，教育系统又是整个社会的一个子系统，与政治、经济、文化、科技等其他子系统之间存在着相互的制约和影响，强调要“打破就教育论教育”、“要跳出教育看教育”。在我国实行改革开放基本国策和经济全球化日趋明显的今天，中国又是全球大系统中的一部分。因此她非常注重“睁眼看世界”，密切关注中国教育在世界教育发展大格局中的地位。在她主持的众多科研课题中，几乎都有国际比较部分。她亲力亲为，先后多次考察了美国、英国、德国等世界主要国家。每到一处，她都以忘我的工作、敏锐的眼光去观察、思考和学习借鉴。例如，在1986年对美国应用学科高层次人才培养模式的考察中，她率领的考察团在20天的时间内对包括美国教育部、新闻总署、最高法院、国家科学基金会、世界银行、福特汽车公司、全美律师协会、美国高等教育协会和众多高校等在内的44个单位进行了考察，完成了具有重要参考价值的考察报告；在1990年对联邦德国教育体系的考察中，在两周时间内对联邦科教部、德国文献资料中心、联邦职业教育研究所、西门子慕尼黑培训中心、慕尼黑工业大学等17个机构进行了访问，以至于接待访问的巴伐利亚州教育部前部长伯克博士都由衷地赞叹：很少看到国外考察团那么勤奋，提出那么多的深刻的问题。在郝克明先生的主持下，国家教育发展研究中心编译出版了七卷《发达国家教育改革的动向和趋势》，对于了解借鉴国际教育改革和发展经验发挥了重要作用。她长期担任中国教育国际交流协会的负责人，通过组织出国交流、举办国际教育论坛等活动，有力地促进了中外教育的交流与合作，促进了中国教育国际化和现代化水平的提高。

　　三、脚踏实地，以严谨扎实的研究成果为我国教育政策和教育战略的制定提供坚实依据

　　郝克明先生指出教育发展战略研究不是为了研究而研究，她说“我从大量历史经验的体悟中，深感宏观决策的正确是教育事业发展和成功的最重要的因素，而宏观决策的失误则是最大的失误，这也是我把全部经历投入到教育宏观决策研究的根本动因”。她认为，教育是培养人的工作，与经济、科技、文化、人口以及整个社会的发展有着非常密切的联系。教育被认为是世界上各种运动形式中最复杂、最高级的一种运动；教育的战略决策正确与否，不仅影响当代，甚至影响到几代人；不仅影响教育本身，而且影响国家发展全局。宏观教育研究正是服务于国家重大教育政策和发展战略的研究，研究质量和水平的高度直接影响到决策的科学性，因而她特别强调研究方法科学、过程严谨、结论可靠。她领导的研究团队大都是从教育发展战略需求出发，开展跨行业、跨部门、多学科的团队合作，以大规模的调查研究、深入访谈、案例分析和国际比较为基础，把理论研究和实证研究相结合，把现状研究和历史比较、国际比较相结合，深入分析社会发展各种因素与教育发展之间的相互关系，为教育改革和发展提供具有坚实研究基础的政策方案。例如，在“应用学科高层次专门人才培养途径多样化研究”中，课题组的各类专家和研究人员达到618人，来自151个不同单位，作为调研对象或试验点的单位数达到606个，对4132位各类专门人才进行了调查，开展各类座谈会421次。在“当代中国教育结构体系研究”中，组织了来自国家教育发展研究中心、教育部有关司局和农业、电子信息、冶金等8个行业的部委以及北京大学等4所高校的近百名专家和研究人员，运用系统论的方法，在我国第一、二、三产业中，选取农业、建筑、金融等8个行业，从不同行业的技术结构和人才结构入手，运用多种方法，研究不同行业对教育结构的影响和要求，进而研究关于调整教育结构的某些规律性的认识以及建构适应未来社会发展变化的教育结构体系的相关原则。她是中国教育科学界唯一一位从‘六五’规划到‘十一五规划’连续六次承担国家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重大研究项目的专家，每项研究成果都获得了国家级奖励。

　　她主持的多项研究都受到国家教育主管部门的高度重视，很多成果都直接转化为政策决策。例如，有关“开拓多种途径培养应用学科高层次专门人才”的研究和政策建议曾受到国务院和国家教委领导的高度重视，许多意见和建议被政府相关决策采纳；《21世纪初中国教育发展战略研究》的许多成果和建议则直接被《中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纲要》所采纳；“建构学习型社会和终身学习体系研究”为我国制定终身教育相关制度和政策提供了重要的理论和政策依据。在她的领导下，国家教育发展研究中心的诸多研究成果都受到了国务院和教育部领导的充分肯定和高度评价。国家领导人中包括国务院总理、副总理、国务委员以及国家教委主任、教育部部长对国家教育发展研究中心研究成果的重要批示就有二十多条，其中许多研究成果成为国家教育发展某些重要决策的依据。这些成就是一般学者和研究机构难以企及的。

　　作为一位教育战略家，郝克明先生也是多项重大教育政策制定的直接参与者。作为《中国教育改革和发展纲要》起草小组的主要成员之一，她在我国教育发展战略选择、办学目标、财政投入、办学体制等重大问题的决策过程中，都特别注重充分吸收相关教育研究的成果。《纲要》制定过程被视为中国“教育重大决策科学化、民主化的一个范例”。此外，郝克明先生在落实中共中央“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确定国家财政性教育经费投入政策、“国家开放大学建设”等一系列重大决策中都发挥了重要作用，并在推进一些地方和行业教育政策制定过程中发挥了重要影响。由于郝克明先生在宏观教育研究领域取得的巨大成绩，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育学院于2004年授予了她“教育与人类发展杰出贡献奖”，该奖是授予世界上对教育和人类发展做出杰出贡献的个人的最高荣誉。

　　四、创建机构、培养队伍，为教育发展战略与政策研究持续健康发展奠定组织基础

　　中国拥有世界上规模最大的教育人口，中国教育发展也面临着极为复杂、急剧变化的内外环境和严峻挑战。为使中国教育发展战略研究和宏观政策研究长期可持续健康发展，郝克明先生以战略家的眼光，积极倡导建立相关机构，培养高水平的研究队伍。在她的大力推动下，国家教委于1986年成立了国家教育发展研究中心。该中心从一开始就定位为国家教育宏观决策的参谋和咨询机构，其目的就是要加强教育宏观决策的研究，促进教育改革和发展。“中心”成立以来，不辱使命，完成了大量高水平的研究课题，受到政府和学界的高度赞誉，成为我国重大教育政策制定过程中一支不可或缺的重要力量。2005年10月，郝克明先生又亲自领导创立了“中国教育发展战略学会”，明确其任务和宗旨是“推动我国教育发展战略和重大问题的研究及国内外学术交流，为繁荣学术，为促进国家、地区、行业和部门的教育发展和教育重大决策科学化、民主化的进程服务”。这是她对我国宏观教育研究事业发展做出的又一重大贡献。学会的成立，顺应了世界教育主流趋势和中国教育改革与发展的需要，是我国教育发展战略研究进入新阶段的重要标志。学会成立以来，在郝克明先生领导下，不断完善组织结构，逐渐扩大分支机构，广泛吸收不同部门、不同领域和学科的专家加入学会，开展了大量具有重大战略意义的跨学科的宏观教育决策研究和高水平的学术交流活动，促进了各领域专家之间、理论工作者和教育实际工作者之间的交流与合作，也促进了我国教育发展战略研究队伍的形成和发展壮大。

　　总之，郝克明先生在宏观教育研究领域为我们树立了一块巨大的丰碑，她为我国教育发展战略研究事业奠定了坚实的基础。郝克明先生多次告诉我们，她所做的工作只是一个开始。的确，教育发展战略和宏观政策研究前景广阔，任重道远，我们希望有更多的学界同仁加入这一领域，共同发展这一伟大事业。这也应该是郝克明先生最想看到的。

　　备注：该文成稿于2013年9月。